本文作者:九州牧(民生剑侠)
特别致敬:
在本文观点形成的中期,吴飞前辈的一位学生得知我最近在研究“深衣”,特将前辈所制的两张图发给我。我看后十分感叹——前辈在几年以前就得出了如此深刻的成果!后来又在网上搜到了吴飞前辈在4年前整理及批注(有的还是古文写的批注-,-)的两份《深衣资料》,愈发地感到前辈学养的高深。探索的道路上看到了前辈这座丰碑,让人一扫心中的疲惫和寂寞。
前辈在《温公-朱子深衣》一图中的文字说明作出了一些明确的结论,对我当时的探索具有灯塔的效应,但怎奈鄙人习惯于自己研究一手资料,不喜盲从,直到自己找到了相关的一手资料才能做判断。当我找到了《书仪》原文、元刊《朱子成书》(蔡渊附录)、《礼记集说》,仔细研读后方知前辈文字所言不虚。尽管笔者对前辈对“温公-朱子深衣”的具体形态的理解并不完全赞同,但不论怎样,在这里必须深深致敬!
甲、引子
当我们打开《朱子家礼》,翻到《深衣制度》一文时,不免被其中的“曲裾”一词所迷惑——“曲裾”不是战国中期至西汉的那种弯曲绕襟的服饰吗?怎么会出现在“朱子深衣”的文献里?
“曲裾”、“朱子深衣”,由这两个词出发进行探索,牵扯到了“深衣”、“衽”、“玄端”、 “交输”、“直裾”这些词在历史上到底所指为何等诸多重大概念。
本文主要探讨“曲裾”、“交输”和“深衣”之间的一些关系。
一、“裾”、“曲裾”
本文说的“裾”,指的是绕襟续衽(为了方便理解,这里使用大家都能理解的的“绕襟”、“续衽”,汉代的“衽”未必是这个意思),而不是指下摆缘边。
“曲裾”、“曲裾袍”,是当代学者(比如孙机)和文博工作者(比如《长沙马王堆一号汉墓发掘报告》的撰写者)对一类服饰的称呼,也被当代汉服复兴者所广泛使用。
但是存在如下几个问题值得我们考虑:
1、目前没有任何证据支持在历史上“曲裾”这个词是指我们今天称之为“曲裾”的那类服饰(如马王堆出土的“曲裾”,如各种先秦西汉壁画、俑中的“曲裾”)。
2、在历史上“曲裾”这个词至少有一种意思是可以肯定的,那就是——接在下裳之侧一种续衽,也就是说这“曲裾”只是衣服的一个配件而已。
3、如今我们称之为“曲裾”的那类服饰(如马王堆出土的“曲裾”)在历史上,被当时穿着它的人们叫做什么?其起源和衰落又分别是在什么时候?这两个问题我们目前并不是很清楚。
本文所讨论的,正是上述的第二个问题。从这个角度来看,“曲裾”一词并不是作为一个衣服的款式来用,更不是被用来描述如今的那种服装款式,所谓“单绕曲裾”、“双绕曲裾”及“多绕曲裾”也就更加无从谈起。
二、“曲裾深衣”?“直裾深衣”?
“深衣”,是一个体系,历代学者都有不同的理解和定义,是历代各家对深衣制度的理解、复原。我们可以以学者的名字来命名它们,如:先秦的礼记深衣,东汉的郑玄深衣,唐代的孔颖达深衣、贾公彦深衣,宋代的司马氏深衣、朱子深衣、蔡渊深衣等,明代的黄梨洲深衣,清的江永深衣等。此外,在明代出土实物和容像中,有一类深衣颇为普遍,我们不妨称之为明制深衣。
目前只有明代的“深衣”发现了实物,其它朝代的都只能依据该朝代学者的理解和描述来进行复原。
部分当代汉服复兴者使用的“曲裾深衣”、“直裾深衣”词汇是一个错误的概念,是大有问题的:
1、从历代“深衣”概念的意义上讲,东汉至北宋、南宋的部分“深衣”接“曲裾”,南宋部分深衣、明代的深衣不接“裾”(不绕襟)。所以只有“曲裾深衣”或者“无裾深衣”(不绕襟),而不存在“直裾深衣”。
2、马王堆出土的“曲裾袍”或者当代复兴者所制作的那种衣服,只能算是深衣制分裁袍,不能算作“深衣”。
3、当代的“直裾”,大多不符合任何朝代严格意义上 “深衣”的要求,只能算是深衣制分裁袍。
4、历史上的“直裾”所指为何,本文暂不探讨。
乙、历史文献中的“曲裾”
【先秦至南宋学者对“续衽钩边”的相关理解】
通过对历史文献的梳理,我们发现:
1、“曲裾”一次最早出现于《汉书》,年代为西元79-105年,其义不详,但与“交输”一词同时出现,关系亲密。
之后出现在东汉郑玄对《礼记》和《仪礼》的注释中,年代大约在西元160-190年左右。之后,唐代、宋代皆有提及。在这段时间里,“曲裾”的意思大概是深衣上的一种“续衽”。
2、最早将“曲裾”与“续衽钩边”挂钩的是东汉的郑玄,认为“曲裾”就像深衣中的“钩边”或者“曲裾”就是“续衽钩边”。类似的说法一直持续到了南宋朱熹。
3、将“交输”与“续衽钩边”挂钩的,是魏晋学者如淳和唐代学者颜师古,这两位认为“交输”是“续衽钩边”。
4、少数宋代学者吸收了将“曲裾”与“续衽钩边”挂钩、将“交输”与“续衽钩边”挂钩两种说法,再加上自己的猜想,将“曲裾”解释为:把两块“交输”拼接起来做成一块燕尾状的东西(纯装饰性),并缝在深衣下裳的右侧的一种“续衽”。
持这种观点的,只有北宋司马光和南宋朱熹,而且朱熹是继承了司马光的观点。而且在朱熹晚期,也对这种观点弃之不用。
5、大多数南宋学者以及之后的元、明学者,都不将“曲裾”与“续衽钩边”挂钩,也不将 “交输”与“续衽钩边”挂钩,部分学者甚至针对这两种挂钩现象作出批评。也就是说,这时的人们,不会在深衣的下裳一旁另外缝上去一块绕襟东西。
司马光和朱熹所谓的“曲裾”:
以下是详细的探究过程:
一、《礼记正义》
让我们先来看看《礼记正义》。我们现在看到的《礼记》,是《小戴礼记》,据传由孔子门徒著,西汉戴圣选编。《礼记正义》,由东汉郑玄对《小戴礼记》作注,唐代孔颖达作疏。
1、在《礼记正义》中,就《礼记》原文之“续衽钩边”,东汉郑玄这样作注(序号为笔者所加):
“
1)、续,犹属也。
2)、衽,在裳旁者也。
3)、属,连之,不殊裳前后也。
4)、钩,读如‘鸟喙必钩’之‘钩’。
5)、钩边,若今曲裾也。
”
可知,在东汉郑玄看来,下裳旁边要加“衽”。而“钩边”,则是像他所处的那个时代的“曲裾”一样。
2、唐代孔颖达对郑玄的注进一步作疏(序号为笔者所加):
“
1)、‘续衽钩边’者,衽,谓深衣之裳,以下阔上狭,谓之为‘衽’。接续此衽而钩其旁边,即‘今之朝服有曲裾而在旁者’是也。
……
2)、‘衽当旁’者,凡深衣之裳上二幅,皆宽头在下,狭头在上,皆似小要之衽,是前后左右皆有衽也。
今云‘衽当旁’者,谓所续之衽,当身之一旁,非为余衽悉当旁也。
3)、云‘属,连之,不殊裳前后也’,若其丧服,其裳前三幅、后四幅各自为之,不相连也。
今深衣裳,一旁则连之相着,一旁则有曲裾掩之,与相连无异,故云‘属,连之,不殊裳前后也’。
4)、云‘钩,读如鸟喙必钩之钩’者,案《援神契》云:‘象鼻必卷,长鸟喙必钩。’郑据此读之也。
5)、云‘若今曲裾也’,郑以后汉之时,裳有曲裾,故以‘续衽钩边’似汉时曲裾。
今时朱衣朝服,从后汉明帝所为,则郑云‘今曲裾者’,是‘今朝服之曲裾’也。其深衣之衽,已于《玉藻》释之,故今不得言也。
”
唐人孔颖达的理解如下:
1)、“衽”指的是下裳的裳片(一共12片);
2)、“续衽”,就是与“衽”(裳片)相接续——在裳片之侧接续一块布片,且这块布片的边缘被裁成某种形状(钩边)。
3)、汉代的朝服,其下裳接有 “曲裾”,与礼记深衣所说的“续衽钩边”类似,所以东汉郑玄认为“若今曲裾也”。
4)、“衽当旁”,是说续衽在身的一侧。
5)、深衣的下裳是一片制,所以“曲裾”续衽只需接在下裳的一侧,而不是两侧各接一块。
二、《仪礼注疏》
让我们再来看看《仪礼注疏》。《仪礼》的作者据说是孔子,《仪礼注疏》由东汉郑玄作注,唐代贾公彦作疏。
《仪礼注疏》中,在“卷二十九.丧服第十一”,对吉服深衣与女子丧服的区别有详细的辨析,从中可窥唐人对深衣的理解。
“
卷二十九.丧服第十一
……
凡服,上曰衰,下曰裳。
此但言衰不言裳,妇人不殊裳,衰如男子衰,下如深衣,深衣则衰无带,下又无衽。
……
(贾公彦疏:)
裳又前三幅,后四幅,开两边,露里衣,是以须衽。属衣两旁垂之,以掩交际之处。
此既下如深衣,缝之以合前后,两边不开,故不须衽以掩之也。
案《深衣》云“续衽钩边”,注云:“续犹属也。衽,在裳旁者也。属连之,不殊裳前后也。钩边,如今曲裾也。”彼吉服深衣,须有曲裾之衽。
此妇人凶服之衰,下连裳,虽如深衣,不得尽如深衣并有衽,故郑总云‘下无衽’,则非直无丧服之衽,亦无吉服深衣之衽也。
”
唐人贾公彦在这里说的是:
1、衣裳制服饰的下裳是前后两片不相连,为了不露出里面的衣物,上衣两侧要接上垂着的“衽”,用来遮挡两片相和的交接之处。
2、而深衣,其下裳是一片式的,就不需要这种“衽”来遮挡。
3、深衣,虽然不需要垂衽遮挡,但它需要在下裳接上“曲裾”这种续衽。
4、妇人的丧服,类似于深衣是上下分裁的,但下裳却没有“曲裾”这种续衽。
三、《汉书注》
《汉书》,班固编撰。成书于汉和帝时期(西元79-105年),前后历时近四十年。
《汉书注》,成书于唐代贞观朝,是一本集注性质的书,此书中,作者颜师古搜集了历代学者为汉书作的注,当然也加上了他自己的评论。
《汉书》“充衣纱縠单衣,曲裾后垂交输”。
《汉书注》:
“
如淳曰:“交输,割正幅,使一头狭若燕尾,垂之两旁,见於后,是《礼·深衣》‘续衽钩边’”。
贾逵谓之“衣圭”。
苏林曰:“交输,如今新妇袍上挂全幅缯角割,名曰交输裁也。”
如、苏二说皆是也。
”
在这里,如淳、贾逵,都是曹魏时期人物,也曾为汉书作注;苏林,则是东汉末年曹魏初年的人物。
唐人颜师古赞同曹魏时期的如淳和苏林的说法,认为:
1、“交输裁”,乃是一幅长方形的布,斜裁,割成两块同样大小的三角形或直角梯形。
2、“交输”,就是礼记深衣所言“续衽钩边”,就是把通过“交输裁”得到的两块三角形或直角梯形以某种方式接在衣服(下裳部分?)的两侧,而且是绕襟至身后的。
四、《书仪》(《司马氏书仪》)
作者为北宋司马光。在《书仪》之《深衣制度》中,司马光罗列了《礼记正义》、《汉书注》和《释名》的相关资料,最后附上了自己的理解。
《书仪》之《深衣制度》相关文字如下(序号、注释为笔者所加):
“ (《礼记》原文)续衽钩边。
1、郑(郑玄)曰:续犹属也;衽,在裳旁者也,属连之不殊裳前后也。钩读如鸟喙必钩之钩。钩边,若今曲裾也。
2、孔(孔颖达)曰:衽谓深衣之裳,以下阔上狭谓之为衽。接此衽而钩其旁,边即今之朝服有曲裾而在旁者,此是也。衽当旁者,凡深衣之裳十二幅,皆寛头在下,狭头在上,似小要之衽,是前后左右皆有衽也。今云衽当旁者,谓所续之衽当身之一旁,非所谓余衽悉当旁也。云属连之,不殊裳前后也。若其丧服裳前三幅后四幅,各自为之,不相连也。今深衣裳,一旁则连之相着,一旁则有曲裾掩之,与相连无异,故云属连之,不殊裳前后也。云钩读如鸟喙必钩者,案援神契云,象鼻必卷,长鸟喙必钩,郑据此读之也。云若今曲裾也者,郑以后汉之时裳有曲裾,故以续衽钩边似汉时曲裾。今时朱衣朝服后汉明帝所为,则郑云今曲裾者,是今朝服之曲裾也。其深衣之衽已于《玉藻》释之,故今不复言也。
3、案,《汉书》江充‘衣纱糓襌衣,曲裾后垂交输’,如淳曰:‘交输,割正幅使一头狭若燕尾垂之两旁见于后’,是礼深衣续衽钩边,贾逵谓之衣圭。苏林曰:‘交输,如今新妇袍上袿,全幅缯角割,名曰交输裁也’。
4、《释名》曰: (袿)‘妇人上曰袿,其下垂者上广下狭,如刀圭也’。
5、然则别有钩边,不在裳十二幅之数,亦斜割,使一端阔一端狭。以阔者在上,狭者在下,交映垂之如燕尾,有钩曲裁其旁边,缀于裳之右旁,以掩不相连之处。
6、‘禅’音‘丹’,‘袿’音‘圭’。
”
司马光先把文献资料罗列了下(第1段至第4段),然后自己说了下自己的看法(第5段),在司马光这里,把这个配件称为“钩边”。他认为:
1、“钩边”与裳片一样,都是用一幅布斜裁而成的,而且很明确是直角梯形(斜割,使一端阔一端狭);
2、“钩边”的制作:将两片直角梯形下底(长边)朝上、上底(短边)朝下放置,(然后再拼接?)就像燕子的尾巴那样“交映垂之”,再把它的“旁边”裁成某种曲线;
3、最后将这个“钩边”缀在下裳的右旁,用来掩盖下裳不相连之处(笔者:这里有个疑问,下裳不是一片式的吗?开襟需要掩盖吗?)。
五、《朱子家礼》
南宋朱熹著。《朱子家礼》之《深衣制度》:
“
1、曲裾。
2、用布一幅。如裳之长交解裁之,如裳之制。
3、但以广头向上,布边向外,左掩其右,交映垂之,如燕尾状。
4、又稍裁其内旁大半之下,令渐如鱼腹而末为鸟喙。
5、内向缀于裳之右旁。
”
这个说法,与《书仪》之《深衣制度》所说“钩边”如出一辙,只是把“钩边”这个词换掉了,换成了“曲裾”。
笔者对比《朱子家礼》之《深衣制度》和《书仪》之《深衣制度》之后发现,南宋的朱熹在很大程度上是参考了北宋的司马光《书仪》的。而且在《朱子家礼》中,“司马公曰”随处可见;更加亲密的,《朱子家礼》在其《深衣制度》之后紧接着就是《司马氏居家杂仪》,直接引用司马光的文字。可见司马光的礼仪论著对朱熹的影响之大!
在《四库全书》中,有对司马氏、朱子所述深衣“曲裾”的猜测示意图,与鄙人所做的猜测类似。
《四库全书》对“曲裾”的猜测:
鄙人对“曲裾”的猜测(三种可能):
另外,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,那就是这个“曲裾”配件,朱熹在晚年弃之不用了——“杨氏曰,先生晚岁所服深衣,去《家礼》旧说‘曲裾’之制而不用。”
这段记载,是朱熹的学生蔡渊附在《朱子家礼》之《深衣制度.曲裾》之后附注的一段话。这段话在中华书局点校版的《朱子全书》之《朱子家礼》之《深衣制度.曲裾》中,并没有。但是在台北故宫博物院所藏元刊《朱子成书》本(西元1341年刊)之《朱子家礼》之《深衣制度.曲裾》中有。在清代江永的《深衣考误》一文中也做了引用及评论。
附上台北故宫博物院所藏元刊《朱子成书》本(西元1341年刊)扫描件:
并整理出元刊《朱子成书》本的相关文字如下:
“节斋蔡氏曰,司马所载方领与续衽钩边之制,引证虽详而不得古意,先生并之,尝以理玩经文与身服之宜,而得其说。
谓方领者,只是衣领既交且有如矩之象。
谓续衽钩边者,只是连续裳旁,无前后幅之缝,左右交钩,即为钩边,非有别布一幅裁之如钩而缀於裳旁也。
方领之说,先生已修之家礼矣,而续衽钩边则未及修焉。
杨氏曰:先生晚岁所服深衣,去《家礼》旧说‘曲裾’之制而不用。盖有深意,恨未闻其详。
及得蔡渊所闻,始知先师所以不用之意。
郑氏云:‘续,犹属也。衽,在裳旁者也。属,连之,不殊裳前后也。’
谓‘凡裳前三幅后四幅’。既分前后,则其旁两幅分开而不相属。
惟深衣裳十二幅,交裂裁之,皆名为‘衽’。所谓‘续衽’者,指在裳旁两幅,言之谓‘属’,连裳旁两幅,不殊裳前后也。疏家见衽在裳旁,一句谓‘别用布一幅,裁之如钩而垂于裳旁’,非也‘右’。郑说,见《玉藻》‘衽’当旁注。
按,续衽钩边之说不一,今从王氏。
”
可见朱熹在晚年,是推翻了自己写《朱子家礼》时对“续衽钩边”的认识的,其实也就是推翻了之前对北宋司马光《书仪》“钩边”记载的全盘接受。
而朱熹的学生蔡渊,在得知老师的这一改变后,重读典籍,认为“续衽”指的是将原本两片式的下裳续(连接)成一片式,而不是另外接上去的配件,更不会是之前(司马光和朱熹)所认为的接在下裳右侧。
关于司马氏深衣和朱子深衣,吴飞前辈曾经做过详细研究,虽然对于“燕尾”的具体形态笔者持不同观点,但其所言大致不虚,也为笔者的行文提供了指引。现将前辈的成果附于此处,以示敬意!
六、南宋的其它文献
朱熹,出生于南宋建炎四年(西元1130年),卒于庆元六年(西元1200年)。
朱熹的学生蔡渊,生于绍兴二十六年(公元1156年),卒于端平三年(公元1236年)。
而与蔡渊同时期的卫湜,著有《礼记集说》,该书于南宋开禧、嘉定间(西元1205年至西元1224年)写成,集《礼记》诸家传注为《礼记集说》,所以关于“深衣”课题,其内引用诸家之说。在诸家中,除了司马光,没有别家明确的说在下裳右侧缀一片东西,而且还是一种装饰性的“燕尾”。
其中与朱熹同时代的杨简(西元1141年至西元1226年),首先在“衽”的认识上就大相径庭“衽缀于前领平衡之下,则衽长二尺五寸,正其度也。通乎丧服之衽,则深衣之衽与衣齐,是为襟昭昭矣”,认为“衽”就是“襟”。那么“曲裾”之说也就无从谈起。
严陵方氏认为“衽,襟也,与裳相续,故谓之续衽。裾,裳之边曲以钩束焉,故曰钩边,《玉藻》所谓“衽当旁”是也。”
蓝田吕氏认为“续衽钩边,此衣之寛急之中也。衽者,衣裳之旁幅也,《玉藻》所谓衽当旁是也。衣之旁幅下杀,裳之旁幅上杀,上下之衽相续而中曲,以是小要取名焉,故曰钩边。”
其他学者,山阴陆氏、石林叶氏和长乐陈氏等,没有对“续衽钩边”发表看法,更没有提到“曲裾”一词。
七、元《礼记纂言》,名儒吴澄著,成书于至顺三年(西元1332年)。
对于“续衽钩边”,吴澄注释如下:“祍,而审切。钩,古侯切。此言裳之旁际,续犹属也。祍谓裳之旁际,钩谓覆而缝之,邉谓其旁之无布幅处。裳以六幅之布交觧裁之为十二片,毎片一旁有布幅,一旁无布幅,将此两旁相合缝之,缝毕又将有布幅一旁覆掩无布幅一旁而重缝之。谓聮属裳之旁衽者,必须钩缝其所裁之邉也。左右各六片,依此法缝毕,唯当背处二片皆有布幅,则不须钩邉但削幅而已。”
这里也完全没有“曲裾”或者“交输”的概念。
八、明代文献
明代的相关文献不少,如:大明礼集、大明会典、三才图会、明会要、明史等。
但我没什么研究,仅能以《三才图会》示意。
《三才图会》为明代王圻、王思义著,成书于明万历年间。这里所用的本子是影印明万历本,上海古籍出版社。
分为四个部分。
第一部分是有“续衽钩边”的“深衣”示意图:
第二部分是“新疑深衣图”,是没有“续衽钩边”的:
第三部分是文字描述:
第四部分是深衣各个组成部分制作图:
可以看出,在《三才图会》里,“续衽钩边”又是另外一种理解,是缝在下裳两侧的一种装饰性的东西(这个在外形上倒与明代的“外摆”相似,当然本质上是完全不同的),与司马氏、朱子所言完全不同,而且也没有提及“曲裾”或者“交输”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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